2022-01-25 22:48
異邦霧中花(三) 

霧文川

  網承哈哈一笑說:「年輕人問那麼多,應該是想自行創業吧!」

  「創業惟艱,守成不易。」創業是多麼吸引人的一個名詞,要把它變成動詞,就必需要把握天時、地利、人和。

  尖東追問道:「李董,您是如何創業的?」曾記得國泰保險某位經理說過,如果要推銷任何老闆,「您是如何創業的?」是一句最美妙的推銷問句!

  晴菊說:「江先生可問的好哩!」說完就默默地看著網承如何數說著他的成功史。

  網承高興地趕緊發表:「想當年,實在是找不到好工作,只好跳出來做生意,剛開始從紐約百老匯大道批發來一車一車的玩具,在小店販賣,接著做紐澤西州幾個小鄉鎮的批發商,生意變好了,就開始做美國進口商了。」

  尖東問:「進口貨櫃可裝好多、好多的玩具,當小鄉鎮的批發商如何推廣地開呢?」

  網承:「剛開始,我們也沒有信心,然而去做商展後,就升級了,也逐漸找到更大的商機了。

  晴菊會心地看著網承,她瞭解老公創業的過程是多麼艱辛,為了節省運費,也為了多帶些最新的樣品去芝加哥參展,連扛帶拖的包了七、八個出口紙箱,真不知道他是怎麼上的飛機,又怎麼把那些大紙箱拖到展覽館去的。這下子不讓他吹噓一下是如何神勇創業的,那就太掃興了。

  江尖東真的很會問問題,也很會奉承,許多要點,都默默記在心頭,網承的知無不言,讓尖東學了很多,對這個年輕人兩年後的發跡與發財產生了莫大的助益;他也隨著網承的建議開始留意許多熱銷的新奇品,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做生意的機會有時就是這樣醞釀出來的。

  網承從香港回到紐澤西後不久,又馬不停蹄地安排去洛杉磯參展,那一次學設計的妹妹一塊兒去幫忙,見識一下做商展的陣仗與辛苦。

  李網詩聽從哥哥的話,站在機場路邊等哥哥去停車場把租來的汽車開過來,霎那間,兩個彪形大漢左右挾持著她,其中一個大漢低聲道:「秦惟詩,我手中有槍,請乖乖地跟我走。」

  一輛休旅車疾駛過來,網詩就被推上了車,驚嚇下的網詩急急忙忙的一句話就是:「你們抓錯人了,我不姓秦!」

  上了車,網詩就被矇上了眼,嘴巴也被一塊布塞住了,大約半小時後,只聽到車子開進一間車庫,她被推了進去,又被推入一個房間中,當矇眼布、塞嘴布被拿開後,網詩面對著一位素不相識的中年男子,他開口道:「秦惟詩,我們也不想為難妳,妳快點打電話給妳老爸不要為難我們的圍標,要不然他休想再見到他的女兒。」

  網詩深深地喘了一口氣說:「先生,我不是秦惟詩,你們抓錯人了,我叫李網詩?」 那中年男子笑說:「秦惟詩,聽說老秦的女兒很聰明,然而要騙我們這些老江湖,妳還太年輕了!」

  說話的同時,遞過來一張照片,上面的女子不是網詩?又是誰呢?網詩突然警覺地回過神來,那套衣服不是她的,她也不會穿那麼鮮艷的服裝,她趕快從口袋中拿出駕駛執照遞過去給那位中年男子說:「我不是什麼老秦的女兒,我剛從紐澤西飛來洛杉磯,我哥哥還在機場等我。」

  中年男子拿著照片、愣愣地看著駕駛執照,這是怎麼回事?兩位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一個叫做秦惟詩,一個叫做李網詩,他拿起電話撥了出去說:「大哥,我們可能綁錯人了!」 

  「大哥,不會看錯的,Lee 和Qin 差太多了,駕駛執照也是紐澤西的,她說她有一個哥哥還在機場找她,我們都知道老秦是沒有兒子的!」

  秦惟詩,一位在哈佛大學唸企業管理的高材生,趁著長週末飛回洛杉磯看她那只知到拚命賺錢的老爸,她媽媽兩年前再三地叮嚀又在她的耳邊響起:「小詩,妳很能幹,也很獨立,我走了,放心不下的反而是妳的老爸,他不曉得如何照顧他自己,我走了,他更會沒日沒夜的工作,妳有空要記得常飛回來陪陪妳那老爸啊!」

  惟詩淚流滿面地望著病床上的老媽,「媽媽,我不答應妳,妳會變好的,我不准妳走,我不准妳走!」

  老秦的獨生女,從小被爸媽寵壞了,秦惟詩的口頭禪就是「我不准!我不准!」什麼東西都是她獨享的,不准其他的小朋友碰她的玩具,不准碰她的芭比娃娃,不准碰她的鋼琴,不准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老秦的朋友們笑他說:「老秦啊!你中年得女,寵壞了喔!」

  老秦不但不為意還笑嘻嘻地說:「誰叫我女兒又漂亮、又聰明、又會唸書,我看你們是又羨慕又嫉妒,對不對,對不對啊!」

  如果只是漂亮、聰明、會唸書還不稀奇,好動的惟詩還是游泳健將、跆拳道高手,秦老爸的書房擺滿了女兒各式各樣的獎盃,好生得意;無巧不成書,那一天,秦惟詩為了參加游泳比賽,將早上的飛機延到了下午,這才使歹徒們綁錯了人,當她踏入家們時,管家大聲高呼:「老爺、老爺,小詩回來了!」

  秦老爸衝下樓梯欣喜若狂地說:「嚇死我了,他們口口聲聲說把妳關起來了,還用手機傳過來妳的照片,嚇死我了,我才同意他們不去標那棟大樓,沒想到這麼快,他們就放妳回來啦!真是謝天謝地!」

  惟詩納悶地望著老爸說:「爸,我沒有被關起來啊!這是怎麼回事?」

  秦老爸呆呆地望著女兒,將手機遞了過去,秦惟詩望著手機中的自己聰明地說:「老爸,你被騙了,這是合成照片啊!你知道我不喜歡穿淡淡的裙裝啊!也不可能留那麼長的頭髮,爸,你好傻啊!」

  秦老爸心中又喜又驚,自己真被嚇昏了,沒想到歹徒是用合成照片來讓他就範,現在女兒安安全全地回家,那就好,不去標那棟大樓應該也是天意吧!

  天意,李天意,讓秦老爸想起這位多年不見的老友,下個月去台灣接洽買樓的空檔也該去拜訪拜訪他這位挽救他婚姻的老友啦!

  李網承疑惑地望著妹妹說:「網詩,妳為什麼不接電話,急壞人啦!」

  網詩若無其事地回應,「哥,突然鬧肚子,出了洗手間,又迷了路,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一邊回答,一邊想著中年男子惡狠狠地警告:「李小姐,我們是綁錯人了,現在問題已經解決,我們不為難妳,可是你要記住,不能告訴任何人妳被綁了,如果妳不聽話,小心我們再綁妳一次!」

  網承:「去一個多小時,也該撥一個電話啊!」

  網詩:「哥,手機剛好沒有電啦!」

  被送回機場的路上,網詩就已打定主意,來搪塞哥哥的問話,一邊應著話,一邊在想「秦惟詩是誰?為什麼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為什麼名字中也有一個詩字?」

  記得小時候,網詩受到六個哥哥的保護與照料,鄰村的小太保不敢隨便欺負她,有一次某個小太保調戲她說:「妳那麼漂亮的臉蛋,不像爸、也不像媽,更不像妳那些粗獷的哥哥們,我看妳八成是被抱來的!」網詩還來不及細想,幾位老哥就跟著秦大哥去把那小太保狠狠地揍了一頓。

  秦武軻、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有一次在台中老家玩「報告班長」,二哥說:「再加兩個壯丁,我們就是九條好漢在一班啦!」

  網詩那時還小,不知道什麼是壯丁,什麼是好漢,一直吵著要一起玩,我是第八個好漢,三哥說就算妳女扮男裝,我們也還少一個人,秦大哥若有所思地說:「你們李家多子多孫,六男一女,還吵著要多一個人,我如果有一個弟弟或妹妹,就樂死了。」

  李家眾兄妹齊聲說:「秦大哥,我們就是你的弟弟妹妹。」這些在台中的兒時情節,忽然在網詩的腦際閃過,秦惟詩不是剛好姓秦嗎?怎麼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呢?

  台中,一個令人思念的地方,天氣晴朗,住家舒適,位於台灣中部的大城,南來北往都很方便,向東行又可遊遍中部名勝,風景迷人,李家兄妹們在那兒長大,對那兒的思念又特別深厚啦!

  回台中,網承喜歡坐火車,到了中午還可以買一個便當,吃起來特別津津有味,那次回台中剛好沒有馬上可坐的火車票,網承改搭飛狗巴士,窩在特大的沙發中,就是無法入眠,飛馳而過的窗外景色似相識又陌生,每次回台中,網承就有這種莫名所以然的感受,究竟該在哪一站下車,竟然變成了紛亂的腦海中,切身的第一個問題。

  就選擇在晶華酒店下車吧!畢竟二十多年來,每次到遠東出差,感覺最舒適的場所就是大旅館。  

  下了車,迎面而來的計程車司機,熟悉的兜客聲又在耳邊響起:「頭家,要坐車嗎?」「免,多謝!」「有人來接?」

  「是啦!」網承應答著,然而並沒有人知道他回台中,將去哪裡,只知道現在的目標是對面高聳的晶華酒店。

  進了酒店竟然看到武軻帶著一位妖嬌美艷的女人從櫃台旁走過來,網承見到兒時的英雄大哥,卻自然地避了開去,可能是那濃妝艷抹的女人,讓網承覺得不宜在這種情況下開口叫秦大哥吧!

  再下一次碰到秦武軻,就在九龍的廟街,隨後就聽說武軻跳船到了美國。

  到了美國,武軻沒有拼命的對象,一清專案的哥兒們大多到了洛杉磯,只有少數幾個到了寒冷的紐約,沒有多少盤纏的他想的不是如何打打殺殺,想的卻是如何討生活,賺點錢再說,人家說美國遍地皆黃金,然而他看的到高樓大廈,卻看不到黃金在哪裡希望在哪裡。

  又冷又髒的紐約街頭,躺著不少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在台中,武軻豪興大發時,台灣啤酒可是一罐一罐地灌入五臟廟中,大塊地吃肉,大口地乾杯,那美好的時光已在踏進紐約的第一步後就消失無蹤了!

  鑽進地鐵的一剎那,武軻傻住了,怎麼車廂又舊又髒又到處都是塗鴉,黑的、紅的、藍的、黃的,塗的亂七八糟,難看又恐怖,要不是武軻膽子大,深夜鑽進地鐵站,還真是會嚇死人的!如果不是秦武軻的阿姨住在紐約,他可真不會飛到美國東岸這個鬼地方哩!

  加州的陽光對生長在亞熱帶的人們可溫暖多了,同樣是姓秦,惟詩的命就好太多了,聽秦老爸說惟詩出生在香港,在襁褓之時,就被帶來了洛杉磯。

  從小集所有寵愛與一身,秦氏夫婦中年只有一女,住在鑽石吧市的大房子中,這棟別墅佔地三英畝,連佣人房共有十二間房,秦老爸將香港的房地產業務帶進了加州,挾著豐富的資金買進賣出,炒地皮、炒房都快人一步,勝人一等。

  秦惟詩在優渥的環境下長大,在管家、褓姆、佣人們的服侍下成長,不知人間疾苦,偌大的游泳池中常是她一人獨享獨游,廚子佣人送吃送喝於池邊,更讓她養成了超人一等的優越感。

  也虧她聰穎過人,讀書總是名列前茅,耶魯大學畢業後,現在又考進哈佛大學企管碩士班,讓秦老爸喜出望外,高唱秦家的事業將有傳人,且會更加發揚光大。

  暑假到了,秦老爸哄著女兒惟詩一同到台灣接洽業務,合作的對象之一就是添廣建設公司,宋添廣在台北大安區蓋了一棟層的商住大廈,秦老爸想買下兩層做辦公室,以擴張他的生意到台灣來。

  同時,他還有意投資入股到添廣建設公司,並請宋添廣幫他招兵買馬,擴展他加州與台灣兩地的業務。

  前一夜,添廣公司所有的職員加班排練如何接待秦董這一位大客戶,宋添廣更是整晚反覆推敲如何吸引秦董大舉投資他的公司。

  次日,電梯門一開,秦董的身旁除了秦氏建築公司的業務經理外還多了一位妙齡女子,添廣公司門口的接代業務小姐先是歡迎秦董的到來,然後拿起電話通報宋總:「秦董到了」,然後就是驚呼:「網詩,妳一走沒有音信,真沒想到原來是跑去幫秦氏建築公司做事啊!」

  秦老爸愣了一下,秦惟詩更是聽的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問個究竟,宋添廣已從總經理辦公室中衝出來見他的大客戶——秦董。

  才剛喊完:「秦董,歡迎,歡迎。」他整個人就傻住了,愣愣地看著秦惟詩——這令他日思夢想的人兒,這使他與前妻離異的女子,怎麼會如此大大方方地佇立在他的面前!

  直到秦董說:「來,陳經理、秦經理,這就是我和你們常提起的宋總,十分有才華,他們公司在台灣推出的建案總是很快就銷售一空,我真想邀他一起到洛杉磯幫蓋幾棟大樓啊!」

  宋添廣才回過神來,秦董的業務經理緊接著自我介紹:「宋總,幸會、幸會,我是陳屏模,我們秦董常誇著你了,青年才俊,出類拔萃。」

  然後馬上巴結地側過身來說:「這是秦惟詩,我們秦董最好的企劃經理。」秦惟詩看著宋總這位失魂落魄的青年才俊直愣愣地盯著她看,非常不禮貌,這是哪門子的出類拔萃。

  在會議室中,唯一聚精會神在開會的只有陳屏模這位業務經理,宋添廣想的是李網詩就算到了美國,可能會改名字,但不太可能連姓也更改啊!然而天底下到底會不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兒呢?

  添廣公司所有的職員也是看看這位以前和他們配合的李設計師,怎麼會搖身一變成為秦董的企劃經理?再看看他們的宋總皺著眉頭,百思不解的表情。

  由於宋總因為和李設計師談戀愛,才搞得妻離子散,神魂顛倒,宋總的前妻更是常來公司大吵大罵,鬧地無人不知!李設計師剛消失時,大家還頗同情宋總的前妻。

  後來,宋總被掃地出門,痛不欲生地打聽李網詩的行蹤,有些員工反而開始諒解宋總和李設計師的戀愛了,因為他們的才能與默契真是息息相通啊!

  會議室中比所有員工更心不在焉的是秦氏父女,秦董、陳經理、秦經理到宋總辦公室稍坐的片刻,秦惟詩已敏感地看到資料櫃上的一張照片,一張她不敢再認為是合成照片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穿著淡淡的裙裝,留著長長的頭髮,秦惟詩知道那不是她,但是怎麼長得和她一模一樣呢?

  秦董也看到了那張照片,他的心思飛回了洛杉磯,飛回到小詩被綁架的那一天,他不知覺的把手機再拿出來看一眼,長髮的小詩的裝扮正和這張照片的女子一模一樣,他已經意會到這不是他的女兒惟詩,但是他不能忘記老李的一句話:「老秦啊!我會安排的!」(未完待續)